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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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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

既是沈遠已經答應, 張宴和江玄越松了口氣的同時,繼續忙著配藥。

晌午。

照例每日用過午飯後,明瑤陪著一雙兒女玩了會兒翻花繩, 便哄著他們去午睡。

母子三人在寬大的拔步床上躺好,明瑤哼著輕柔的小調,孩子們漸漸進入了夢鄉。屋內靜悄悄的,偶爾有窗外的鳥蟲聲響起, 讓人愈發有了幾分瞌睡。

很快明瑤也閉上了眼,呼吸變得輕緩。

然而沒過多久, 已經“睡熟”的大公主悄悄睜開了眼。

她並沒有弄出動靜, 只悄悄側過頭, 緊張的往左右看了一眼,見自己娘親和弟弟都好好睡著,這才悄無聲息的起了身。

大公主小心翼翼的從床腳爬下來, 只穿著襪子,手裏拎著鞋從臥房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。

“殿下,您——”有宮人看見大公主出來,忙快步迎了上去,只見大公主豎起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。

宮人會意的點點頭,有人將大公主抱到了外頭的軟塌上,幫大公主穿好了鞋子。

“我要去找舅舅。”大公主離了沈遠和明瑤時, 已經頗有天子長女的氣勢。她聲音不高, 語氣卻不容置疑:“娘親和弟弟都睡著, 不要打擾她們。”

既是公主交代了去處, 又沒拒絕她們跟著, 自然不會有人去頂撞她。

宮人們輕聲應下, 選了兩個機靈的隨大公主一同出去。

大公主提著裙子快步走下臺階時, 沒發現在窗紗後,本該睡著的娘親正站在窗邊,正望著她離開的背影。

松濤苑。

今日張宴外出,只有江玄越一人在,聽到通傳說大公主獨自一人過來,親自迎了出去。

“舅舅安好。”與思安同江玄越的熟稔不同,大公主神色中透著些拘謹,乖巧的向他問好。

江玄越含笑點點頭,溫聲道:“安安怎麽自己過來了?”

他隨口一問,大公主面上卻有幾分踟躕之色,小聲道:“我想單獨跟舅舅說。”

江玄越見狀,從善如流的應下,引著大公主進了書房。

“舅舅,可不可以先取我的血?”等他屏退了下人,大公主仰起頭,那雙與明瑤極為相似的眸子瞬也不瞬的望著他。“我知道父皇和娘親心疼我和弟弟,而弟弟還小,我最合適不過。”

原來如此!

聽了大公主的話,江玄越心中頗不是滋味。

她太懂事了,頗有與年紀不符的成熟——若不是當初他當初騙走瑤瑤,大公主定能無憂無慮的長大。

“舅舅,父皇對安安極好。”大公主隱約能感受到大人之間微妙的氣氛,她輕聲細氣的道:“先前安安生病,父皇都是衣不解帶的陪著我,我也想幫父皇。”

沈默了片刻,在大公主緊張的眨巴眼睛時,江玄越露出溫和的笑容。“安安一片孝心,舅舅自然幫你。”

解毒是迫在眉睫的事,自然是越進行越好。

他已經害她失去了三年娘親的陪伴,不能讓她再失去爹爹。

“安安稍待片刻,舅舅這就去準備。”

東西是一應俱全的,江玄越很快就帶著一包工具走了出來。

大公主從椅子上跳下來,挽起衣袖,將瑩白如玉的手腕遞到江玄越面前。“舅舅,您開始吧。”

江玄越暗自深吸一口氣,打開了布包。

一排銀針、輕薄的刀片就擺在白布上,讓人瞧了了無端心中一顫。

冷冽的寒光也刺痛了門外人的眼睛。

來人臉色並不怎麽好,甚至額上已經沁出一層薄汗,正是沈遠。

一旁的張清江扶著他,面露擔憂之色。

松濤苑中都是皇上的眼線,大公主才到這裏,皇上已經得到了消息。

安安悄悄溜過來找江玄越,以沈遠對女兒的了解,自然知道她要做什麽。是以哪怕他才能下地走路不久,還帶著人趕過來了。

他同意了治病不假,可看見針要往安安身上紮的剎那,沈遠頓時有了想要反悔的沖動。

眼看江玄越一手舉起安安的小手,一手拿起了銀針,他再也忍不住,就要掀起簾子走進去——

然而他並沒能成功,不等他邁步便感覺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。

沈遠正要不悅的皺起沒,側過頭去發現來人,墨色的眸中閃過一抹驚訝,旋即心中了然。

自己都能察覺到安安的意圖,更何況是明瑤。

既是沈遠看到了自己,明瑤很快松開了他的袖子,用眼神示意他走到廊廡下。

“皇上,既是安安的心願,還是先別去打擾了。”明瑤確保自己所站的位置說話不會被房中的人聽到,這才輕聲開口:“這件事無可更改,何不成全了孩子的心。”

沈遠聞言,垂下的右手緊握成拳,許多話哽在喉頭說不出來。

他知道安安對明瑤有多重要,她的心疼只會比自己更多。

最終對上明瑤堅定的目光,他還是屈服了。

明瑤心中惦念女兒,見他不再堅持,想要重新回到門邊看女兒,卻看到沈遠在晌午毒辣的日光下已經有些站不穩。

他才能下地還沒兩日,縱然有步攆送他過來,進院子的這一段路,也消耗了他大半力氣。

張清江沒有跟過來,明瑤遲疑片刻,還是上前扶住了他。

“皇上先回去罷,我留下來。”她因惦念女兒,語氣中不面對多了些斥責道:“既是心疼安安,您更應該好好保養身子,不可辜負了她。”

沈遠安靜的聽完,並沒有一絲為自己辯駁的意思。

“瑤瑤,不會太久的,等結束我就回去。”他略顯虛弱的聲音中透著幾分乞求,“就這一次,好不好?”

這三年他在女兒身上傾註的心血不比她少,明瑤沒再說話,默許了他留下。

看沈遠蒼白的臉色,明瑤沒有松開手,兩人重新回到了房門外,透過竹簾的縫隙往裏看。

江玄越動作很快,兩人看著殷紅的血珠從安安白嫩的指尖滴落,那銀針仿佛刺在兩人的心上一般。

大公主安靜地坐在一旁,看似鎮定從容,可明瑤看出了端倪。

安安瞬也不瞬的盯著條案上陳設的天青色瓷瓶,始終保持同個姿勢。

明瑤咬緊了下唇,不自覺的攥拳,指甲刺入掌中。

她的動作落入沈遠的眼中,他在心中嘆了口氣,同時擡手攏住她的手,將她的手指輕柔的掰開後,無聲的捏了捏,似是給她鼓勵。

明瑤微愕,擡眸望了他一眼,卻並沒有掙開。

“舅舅,這樣就成了麽?”大公主的聲音響起,兩人立刻回過神來。“安安不怕疼。”

江玄越一面替安安清理好傷口,一面柔聲道:“可以了。安安真是個勇敢的好孩子。”

在外面的明瑤和沈遠跟著松了口氣,在沈遠眼神示意下,張清江立刻上前通傳道:“皇上和蘇姑娘到了。”

聽到自己父皇和娘親過來,大公主面上先是露出喜色,旋即又有點擔心他們會生氣。

“見過皇上。”江玄越並不意外兩人的到來,等到紗簾掀起,他上前給沈遠見禮,又朝著明瑤微笑點頭問好。

看到雙親相攜而來,大公主這次沒敢迎上去,她悄悄把包紮過的手藏在身後,心虛的望著兩人。

“父皇,娘親——”她努力擠出笑容,讓自己神色自然些。

然而跟她預想中會被責備不同,明瑤走到她身邊,輕輕牽起她藏起的小手,溫聲道:“安安,還疼得厲害麽?”

父皇也摸了摸她的發心,目光溫柔的註視著她。

大公主紅了眼圈,卻沒有多掉淚。“舅舅很厲害的,我一點兒都不疼!”

她一手牽住明瑤,一手牽住沈遠,臉上的笑容更放松了些。

江玄越在旁含笑望著,微垂的眸子閃過一絲落寞,很快便被掩去。

知道他需要立刻著手配藥,沈遠和明瑤帶著大公主沒有多停留,告辭離開。

“父皇,娘親,你們不生安安的氣了?”走到分岔路口,大公主仍是有些不踏實,小聲道:“安安這次擅自做主……”

這次開口的人換了沈遠。

“安安是個乖孩子,父皇和娘親都知道。”他疼惜的摸了摸女兒的小手,“是父皇不好,讓安安受苦了。”

大公主用力的搖了搖頭。

“父皇要快點好起來,我和弟弟還等您帶我們出去玩。”她仰頭望著沈遠,又看了看自己娘親。

她的未盡之言,明瑤和沈遠都知道。

沈遠笑著點點頭,目送母女二人離開。

***

為了讓女兒高興,連續幾日都是明瑤帶著兩個孩子一起去沈遠院中。

能有爹娘陪在身邊,再懂事的大公主臉上的笑容都更多了些。與孩子的放松相比,大人們則是愈發繃緊了弦。

在給大公主取血的當日,江玄越和張宴合力配出了藥,當晚沈遠便開始用藥。

在幾人忐忑的等待中,沈遠的狀況開始有了好轉,發作時間間隔越來越長,且得到控制。

眾人終於能暫時松口氣,秦緒寧也拿著一樁不令人逾越的事去請示沈遠。

書房。

沈遠對外隱瞞了毒發,只說是騎射時傷到了腿,需要靜養一段時日,拒絕了前來請安探病的人。

雖說他在行營是用養傷的名義,時候一久突然有流言暗中滋長。

有人曾見皇上和一貌美女子在揚州城外同行,如今那女子已留在皇上身邊,深得盛寵,比之前的明貴妃有過之無不及。

“荒謬!”沈遠將手中的折子摔到書案上,才見了些紅潤的面頰上布滿慍色。

雖說世人皆知皇上在明貴妃薨逝後再未寵愛過任何一人,可三年過去了,人心總是會變的。

“皇上息怒。”秦緒寧雖已預見皇上會發怒,立刻勸道:“只是些坊間傳言,不足取信。”

勾起沈遠怒火的不止是擔心明瑤會懷疑是他暗中授意,更是有人不肯安分,動了別的心思。

這樣的流言傳出,無非是想刺探消息。他重傷一事,怕是已經走漏了風聲出去。

更往深想去,如今他膝下只有安安一個公主,儲君未立,那些人難免動了心思,窺伺起他的位置。

“不止如此。”沈遠目光變得銳利,語氣冷冷的道:“怕是朕的堂兄弟們,各自都有自己的盤算。”

秦緒寧默然。

這也是他明知沈遠動怒,也要來稟報的緣故。

那些親王郡王都知道皇上因為明貴妃薨逝而大病一場,險些跟著貴妃去了。沈迷美色多半是個幌子,怕是皇上生了重病無法見人。

“做好準備,朕要盡早回京。”沈遠揉了揉額角,再擡頭時已經恢覆了一貫的鎮靜。“你先去查清楚流言是從何處傳來的,保護好瑤瑤和孩子們,尤其思安的身份決定不能暴露。”

他對自己身邊的人還是放心的,否則不會傳出這樣試探的流言。

秦緒寧答應著去了,沈遠沈默了半晌,叫來了張清江。

“請張先生和江公子過來,就說朕有事找他們。”

最愛的人在身邊,又有兒女承歡膝下,他舍不得離開,可若朝局不穩,又如何有未來?

但他又不能自私的帶著她們走——且不論是否危險,他不會再強迫明瑤。

無論他多想重新得到明瑤,都必須要等她情願。

很快張宴和江玄越趕了過來,沈遠說了自己的想法後,兩人皆是不太讚同。

“安安和思安還小,不能損傷她們的身體。”沈遠擺了擺手,解釋道:“朕已經感覺好了許多,可以適當減些量。”

“皇上,眼下您的身體情況還不大穩定。”張宴直言道:“即便趕制一批藥丸帶上,眼下能做的數量有限。大公主和小公子不在您身邊,到底不方便。”

“朕意已決,勞二位先去備藥,十日後朕便會啟程回京。”沈遠態度堅決,又對江玄越道:“江公子在瑤瑤那裏幫朕遮掩一二……”

江玄越眉梢微挑,不置可否的拱了拱手。

待兩人離開後,沈遠正想著要如何騙過明瑤,這一次他想著讓大公主也先留下,待京中一切料理清楚,再接她們回去。

即便瑤瑤不願留在京中,選一處離京城近些、山清水秀的地方讓她們住下也好。這樣想著,他轉而起身去拿了一本游記翻看起來。

沈遠還在心中盤算著,忽然聽到屏風後響起腳步聲,他以為是張清江來送藥便頭也沒擡,漫不經心的道:“先放在一邊,朕等會兒就喝。”

然而他並沒有聽到習慣的應諾聲,隨即又聞到一股怡人的馨香。

沈遠猛地擡起頭。

站在他面前的正蹙著眉的素衣美人,不是明瑤又是誰。

“瑤瑤,你來了?”沈遠忙將手中的游記合上,起身迎了上去,請明瑤在一旁的軟榻上坐下。“是有什麽事嗎?”

明瑤神色平靜,沒有了先前的抗拒,卻也遠沒有恢覆到最初的親昵。這裏沒有外人在,她便開門見山的道:“方才我遇上了江師兄,皇上可是準備要回京?”

“我是有此意。”沈遠心中已有腹稿,溫聲道:“你帶著兩個孩子先留在這裏,等過些日子,我再將安安接過去。”

見明瑤一時沒說話,他才要繼續解釋時,只聽她開口道:“皇上既是要走,必會需要帶走藥。兩個孩子尚是年幼,一次取走兩個月的量,我怕她們姐弟禁不起。”

沈遠聞言心中愈發歉疚。

雖說他也親眼見過江玄越取血和制藥,雖說於孩子們的性命無礙,到底還是虧了些氣血。原本在這裏能讓兩個孩子陪著他治病已是明瑤格外寬容,她是孩子們的母親,自然心疼。

“瑤瑤,是我思慮不周。”沈遠認錯倒是痛快,他立刻想出了別的法子。“那便暫且準備一個月的分量,等過後我再派人來取。”

本以為明瑤臉色會好轉,誰知聽了他的話反而更冷了兩分。

沈遠心中一沈,猜到明瑤生氣了。她肯讓兩個孩子幫忙已是格外的寬容,他卻沒能好好珍惜。

正在他絞盡腦汁的想著解決之策時,只聽明瑤語氣淡淡的道:“我帶兩個孩子隨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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